第741期：“山川异域，风月同天”英语翻译问题初考

佛老一向不喜欢蹭热点，今天这篇文章的主题尽管是前几天的一个热点新闻，但内容是纯语言(翻译)研究和探讨的，不评论该事件本身。

日本汉语水平考试(HSK)事务所捐赠给湖北的物资——20000个口罩和一批红外体温计——的箱子上写的一句话震撼了中国媒体：

山川异域，风月同天。

这件事大家都知道，此不赘述。

作为资深英语学习者和曾经的翻译者，佛老也本能地思考过这两句话怎么翻译成英语。

前天，我想了两个草译版本：

1. Mountains and rivers, different lands bear;

    Wind and moon, the same sky we share.

2. On different lands, mountains and rivers make a pair;

    Under the same sky, wind and moon we share.

琢磨完了上面两种译法，我上网做了认真的学习。

学习了其他人的翻译方法和对这句话的解读。回头再看上面那两种译法，感觉自己翻译得很差。

学习了一下其他人的翻译版本，列举几条如下：

• Different countries, shared destinies. （译者：小七儿）
• Mountains and rivers on any foreign land,
  With wind and moon under the same heaven stand. (译者是佛老的好朋友，旅加学者Mann博士）
• Lands apart, sky shared. (英文网络流传最简译本）
• Though miles apart, we are under the same sky. （国内网络流传版本）
• Though in different national terrains, we nevertheless share the same skies. （译者：上海外国语大学吴其尧教授）

这几个翻译版本都比佛老翻译得好，值得学习。

接着，我对这两句话的本义和出处做了些研究，也有很多收获。

首先，这两句话出自日本长屋亲王，全诗共四句：

山川异域，风月同天。

寄诸佛子，共结来缘。

大家现在都在传前两句，后两句少有人提。一则因为前两句比较好懂，很直白，意境也很美。后两句必须结合当时创作的历史背景才能明白。

这首诗后来被编入《全唐诗》（*全唐诗共收录四万八千多首诗。康熙四十五年，西元1706年，成书。）

这八个字里面，我只对“风月”两个字有疑问。

很多网站说风月就是指时间，这一点我不同意。如果风月指时光、时间，为什么不干脆说“日月”呢？

于是想起一个汉语成语：无边风月。

意思是：风和月亮，泛指景色。形容无限美好风光。

另一个汉语成语“风月无涯”意思也是极言风景之佳胜，同“风月无边”。

这样看来，“风月”并不是指时间，而是指景色，此处可理解为泛指景物、万物，everything under the sun/moon.

在知乎上看到一个人提出了很奇特的一点：

这句话里面隐藏了个文字游戏，山，字形三竖，川，字形三竖，不同的地方在于山字下有一横，即“异域”，“地”不一样；风，月，外面的框框相似，即“同天”。

*https://www.zhihu.com/question/368907586/answer/994133774

这一点很厉害。如果考虑到这个字形的游戏，那么这两句诗根本无法完全翻译。

你可以传达基本意思，甚至可以押韵，但这个字形上的文字游戏是没法翻译的。

讲到此处，我想起泰山上那块著名的石碑，上面写着“虫二”，也是古人的一个文字游戏，就是把“风”和“月”字外面的那个框去掉，意思是“风月无边”。

目前我看到的所有翻译版本分为两大类型，一是纯意译；二是希望最大程度保留原文选用的几个意象，同时押韵。

关于这一点，我感觉大家，包括我自己，在试图押韵的时候都有所跑偏。

因为原诗中本来是第一、三句；二、四句押尾韵，我们在翻译的时候一味追求第一二句押尾韵，就与原文的韵律不符了。

我对这两句诗的理解是，“山川异域”一句的核心词是“异”，“风月同天”一句的核心词是“同”，两句放在一起表达的中心是中日两国虽然是不同的地方，但我们拥有共同的天空。用现在的话说：活在同一片蓝天下，理应同呼吸共患难。

当年长屋亲王是写给唐朝的佛教徒的，同为佛祖门人，异域割不断那种信仰的联系，所以同天的心很容易理解。

今天，日本捐赠抗疫物资，借用了古人的那种情谊，表达了共患难，齐支援的爱心。

这大概才是捐赠物资上那八个字的用意吧。

以上佛老愚见，欢迎指正。